六幕短剧——蚕
第一幕
城市中的一堆废墟上，两个削瘦的年青人坐着，一个姓张，一个姓王。
王：怎么这个时候回来？
张：我又退学了。
王：终于忍不住了？
张：是的，再下去我就要疯了。
王：这次你家人知道吗？
张：不能告诉他们。
王：那阿萍呢？
张：我骗她说是回来实习的，以后慢慢告诉她。
王：上次你退学她就够绝望了，这回你还退，人家也不小了，还要等你多久？
张：我也没办法，实在无法忍受那种没有幻想的生活。
短暂的沉默。
王笑道：这次还有没有人同你一起？
张笑道：我们宿舍一共三个，一个和我一样，另一个留级。
王笑，说：你可真是株毒草，到哪儿都要毒害一两个无知青年——下面你什么打算？
张：去阿萍那里。我想先从剧本开始，再写一点童话，另外把我以前拍的照片做一个图片库。
王：不是那么容易的。
张：不做怎么知道？
王：人必须首先解决生存问题……
张：你又来了，我就是在找一条将生存和理想结合在一起的道路。
王：假如无法结合呢？
张：不存在这种可能，顶多生存的惨点。
王：你不为阿萍想想吗？
张低头不语。
王：我不是反对追求理想，只是认为你应该先找份工作，解决掉生存问题之后再慢慢来。
张：未来是无法掌握的，当你进入一扇门后就身不由己了，任凭你再有先见之明也无法看见等着你的是什么，就像你随手打开这个工作之门后所发生的——你还是当年的你吗？还有单纯的理想吗？
王轻轻叹了口气。
张：知道马特·达蒙和本·阿弗莱克吗？
王：知道。
张：我是说他们的关系。他们是好友，一起去闯好莱坞，一起从写剧本开始，最后终于闯出了头。你懂我的意思吗？
王：那也是需要一定条件的。
张：你的意思是时机没到？那什么样子才是时机到了呢？或者你所谓的时机到了时我们还能认出对方吗？还有默契吗？
王：我现在还没你那么疯狂，不至于不顾一切，不过你要是做马克思，我愿意做恩格斯支持你。
张笑道：呵呵，好吧，那就等你认为的时机到了之后再说吧。——《小王子》看了吗？
王：还没有，最近工作忙。
张：抓紧看，看完跟我谈谈你的感想。
王：我会的。
……
第二幕
漆黑的夜晚，公交站台昏黄的路灯下，王和一个肥头大耳的年青人，他姓任。
王：张今天来找过我。
任惊讶：怎么了？
王：他又退学了。
任笑道：诗人，真他妈的诗人啊！
王：不过我想他的内心其实很痛苦，也很迷茫。
任笑道：诗人不痛苦谁痛苦？
王：你说人年青时不做一把诗人是不是一种遗憾？
任：不做诗人遗憾，做了诗人也遗憾，只有他妈的遗憾是真理，其他都是虚的。
王低头笑了笑。
……
第三幕
三个月后，结满花苞的花园里，王和张。
王：写的怎么样了？
张：写了两篇童话，一个短剧，但都不好，我感觉自己不在状态。
王：还写吗？
张：我找了一份工作。——在婚纱影楼做摄影师，工资虽然微薄，但终于有机会接触专业机型了。
王惊讶：是吗？——好啊！既能练习摄影，又能糊口，一举两得啊。
张：就是工资太少了。
王：这没关系，慢慢来，技术好了工资自然就上去了。
张：《小王子》看了没有？
王：看了，的确是篇不同寻常的童话，但我认为它并没有你说得那么神奇。
张：说说看。
王：作者想通过小王子表达一些对世界的看法，包括人的根本需求和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本质，但他的看法过于单纯，何况毕竟是一家之言。
张：你不觉得小王子那单纯的心灵才是人应该拥有的吗？而那些世俗的心灵是多么愚蠢。
王：那太理想化了，在现实世界中根本不可能存在，所以只能写成童话。
张：只要你够聪明，既知道和世俗的人如何相处，同时自己依然保持一颗小王子的心灵，这样就够了。
王：在世俗中活着，心灵必然会被污染。
张：所以我们更应该去追求它，只要尽力而为就行。
王：也许吧，这个问题我没有想过。
张：你最近怎么样？
王：老样子，没有生机，用你的话叫没有幻想。
张笑道：呵呵，你终于体会到了。
王：唉，不说这个了，等以后再说吧。
张看表，说：我该走了，要赶不上车了，你想想我以前的话吧。
……
第四幕
一个月后，白天，公交站台旁，王和任。
任：出什么事了？
王：我辞职了。
任：我看你这一阵儿的样子，就料到你有这一天。张知道吗？
王：明天见面告诉他。
任笑道：诗人有了诗友了。接下来干吗？
王：干想干的事。
任笑道：我先走一步去单位了，出了好诗先给我看啊。
……
第五幕
第二天，茂密的树林深处，王在等人。张笑容满面出现。
王：怎么这么晚？
张：刚才替老板给家里送了点东西，耽误了。
王：我有事要告诉你。
张：我也有事要告诉你。
王：那你先说。
张神情兴奋，说：前几天我老板找我谈话，说要提拔我——
王皱眉。
张：他过一段时间要开新店，想把老店交给我负责，升我做店长。
王：噢。
张：到时候工资会是现在的三倍，还给我交社保。
王：噢。
张：那天他把我叫过去，搞得神秘兮兮的，一开口就说，你知道我们公司现在最缺的是什么？是人才。我靠！总共就那么几个人，还——人才！然后他又说公司要扩展业务，老店这一块他顾不过来了，跟我说，我看你是个人才，有头脑，又踏实，将来这一块就交给你负责。我靠！……
王：噢。
张：我估计再熬两个月就差不多了。
王：阿萍一定也很高兴吧。
张笑道：是的，她比我还兴奋。
王：那你好好干。
张：说你的事吧。
王：不是什么大事，前两天认识个女孩，谈了两天又吹了。
张笑道：怪不得今天这么深沉，原来是被女人洗礼了。
王苦笑。
张以自嘲的语气笑说：从此我也走进商业之门了，你以后如果搞艺术，我一定支持你。
王笑道：你做恩格斯？
张笑，说：我恩格斯。
张看表，说：我得回去了，下午还有活。
王：你好好干。
张：知道。
张走出，与王擦肩而过。树林深处只剩王独自一人，王转身望着张去的方向。
……
第六幕
漆黑的夜晚，公交站台昏黄的路灯下，王在徘徊，任出现。